□ 吕复伦

小麦长期是中国人特别是北方人的主食。小麦面粉俗称白面，是细粮。在20世纪70年代末小麦新品种选育出之前，产量低，广大农民吃白面实际上只能占到全部饭食的十分之一二。现在小麦的种植面积占整个粮食作物的三分之一，超过了其他所有粮食作物。

据考古发现，小麦的食用价值早在8000年前被人类所认识。当时是二粒小麦，后来与另外一种野生小麦自然杂交，就有了今天的小麦。在6000年前，埃及人就开始大面积种植小麦；约在5000年前，埃及人又偶然发现了小麦面粉的自然发酵，随之面食的口感大大提高。据说就是在这时小麦由中亚传入中国。但前几年在山东城子崖考古发掘中，发现了5000年前的粟、黍、稻及小麦粒，这使一些人对小麦外来说产生怀疑。

小麦的复种指数较高：播种后可以撒甜菜疙瘩，开春后其肉食根可长到成年人的大拇指大小，可煮粥喝，这在困难时期救了大急；也可在麦垅里撒菠菜，亦能多收入百八十元。麦田里越冬野菜较多，米米蒿、婆婆丁等既是食材又是药材。“米米蒿，喝了光尿泡”，“婆婆丁，越喝越年轻”。米米蒿的药用价值主要取决于采收的时间：“正月里的茵陈，二月里的蒿，三月拿来当柴烧”。茵陈有通便消炎保肝之功效；婆婆丁即蒲公英，可以清热解毒。就是现在，这两种野菜仍在早春大量上市。

为度春荒，开春小麦返青后可捋麦苗充饥。这当然会影响产量，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，救命要紧。

在收麦前五六天，为救饥或饱口福，可以掐些麦穗燎麦仁，过去都是放在锅门脸上，用灶里余火燎，待麦麸焦黄发黑即可以双手合掌搓，吹去麦麸及麦芒即可吃，满口清香，筋道耐嚼，真乃人间美味。就是今天，在乡下的亲友往往掐一大把青麦穗送给城里的孩子，那可比任何点心都受欢迎。大文豪苏东坡还把搓麦仁写到了词里：“捋青捣麨软饥肠”（《浣溪沙》）。当然词中写要把麦仁先炒后捣成粉，可能是和野菜蒸着吃，主要是充饥。

小麦面粉可加工成花样繁多的各种食物，比其他粮食的制成品类总和还多出数倍。在加工上，小麦面食可蒸、煮、馏、炖、煎、炸、烙、烤、汆、拉、搓、拨、揪、削等，不胜枚举，其形状更是争奇斗艳，可满足不同人的口味。

更神奇的是，小麦的播种正好避开七、八两月的雨季，而收获又恰在青黄不接的四、五月，令人惊叹为大自然的巧妙安排！小麦之于人类，似有神助！

因此，广大农民几千年来格外重视小麦的生产，不断探索增产的方法。在汉代就发明了小麦溲种法，类似今天的种子包衣，既增肥又保温保墒。广大农民世世代代对小麦的生长与气候、天象的关系进行了观察、分析、总结，努力探索其中的规律，凝练为“农谚”。农谚既是亿万农民智慧的结晶，也是农业科技的升华。

在北方，秋涝的年份较少，秋旱的概率较高。“要吃面，泥里站。”好墒情长好苗，“麦喜胎里富。”这能为来年丰收打下坚实基础。但在靠天吃饭的数千年中，如何预测天气而适时播种小麦，则是个难题。农民总结出“白露早，寒露迟，秋分种麦正适时”、“霜降麦，鸡爪墩”等。但是由于全球气候变暖，种麦最适宜时间已往后推了整整一个节气，甚至还要多几天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秋节时麦苗绿油油的田野风光再也见不到了。如播种晚了，春节前只能长出一片叶子，不能分蘖，不如就干脆再晚播几天，让种子埋在土里待开春再发芽。农民说：“一根针不如土里埋。”

种麦要盼雨、等雨，“初一不下（雨）盼十三，十三不下一冬干。”到九月十三日再不下雨，当年的小麦是种不上了。

“八月十五云遮月，正月十五雪打灯。”若今年八月十五是阴天或下雨，那么来年元宵节就会下雪，这是天气的呼应。有心的人为验证此谚，查找多年的气象记录，发现只要上年云遮月，下年雪打灯的概率就会极高。何以如此？尚无法找到合理解释。且中秋节云遮月或下雨，墒情好，利于播种；元宵节下雪，则利于小麦返青。因此从农事上讲，则预示着小麦丰收。

“麦无二旺”。如果小麦在冬至前因气温偏高会导致小麦旺长：小麦叶片偏宽偏长，叶尖下垂，甚至可以盖严垅，就可视为旺长，这样开春后小麦生长就会发赖，不可能再第二次发旺。这是因小麦过早旺长会削弱抗寒抗旱等抗逆能力。另外无效生长会消耗大量养分，导致麦苗转为弱苗，甚至成三类苗。因此，为控制冬至前小麦过旺，农民往往采用机械镇压的方法，用石砘子沿麦垅镇压。

“麦盖三尺被，来年枕着馍馍睡。”瑞雪兆丰年，如冬天下大雪，甚至让小麦盖上三尺雪被子，既能防冻，又能保墒，来年小麦肯定大丰收。

“麦收月黑头。”收麦时晚上如没有月亮，收成定会好。“十七、十八，合黑摸瞎。”是说农历每月十七、十八日，太阳落山后两个小时内月亮尚未初升，夜色黑暗，除天上淡淡的星星外无一点亮光。过了二十，终夜无月。“麦收月黑头”的天象为何昭示丰收？一时尚无法求得合理解释，但这是千百年来农民细心观察总结出来的规律。

“麦收寒天”，似好理解：小麦生长后期最怕干热风，小麦看去长势喜人，但四月底如连刮两三天干热风，会导致小麦死亡而大幅度减产，在水浇条件不足的年代尤为惨烈。但是小麦灌浆后期浇水，主要指没有喷灌条件时的大水漫灌，如遇风天，易造成小麦倒伏：“麦倒一把草。”小麦一倒即不再灌浆，虽然仍绿叶青秸，但与死亡无异。所以后来科技部门在研发新品种时，既重视产量，也重视增强抗倒伏能力。“斤粮斤秸”，产多少斤粮食，就收多少斤麦秸；“麦收短秆，豆收长秧”，想要高产，必须要有矮粗壮的秸秆。

“麦熟一晌，蚕老一时。”头一天看去小麦尚青嫩，但隔一天可能熟过炸芒了。此谚是提醒人们适时收割，“麦收蜡黄。”农民又用“焦麦炸豆”来形容收麦的及时性紧迫性。

“五月端午吃新麦。”到这时，小麦就完成了一个生长周期。算起来，小麦的生长期长达250多天，积温很高。好吃，也缘于此吧！云南开远地区的小麦一过春节就开镰，面粉发粘，口感很差。看来速成的食物质量都不会好。

这些农谚，至今对小麦的种植仍有着重要指导意义。农耕文明已发展到如此巅峰，不禁让人叫绝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