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谢丽
暖冬的周末，我写作的时候，女儿正窝在沙发看书，米色棉衣底摆正好盖在她盘起的膝盖上，《希利尔讲世界史》便躺在那层厚实的米色棉布上。她喜欢盘着双腿，坐在柔软的垫子上，双手捧着书，沉浸在一片属于自己的世界里。
阅读，对女儿牛牛来说，是一种很简单的快乐。就像画画、做手工，给鱼缸里嬉戏的小鱼或冬眠的乌龟喂食、换水，这都让她感受到生活的新奇。我曾推测女儿爱书的原因——或许就是因为我的缘故。我是非常嗜书的人，半夜醒来，床边的小柜子上必须有一本书，或者一摞，以便顺手便能捉得到。牛牛2岁的时候，我和她的父亲想知道她的喜好，便学着从书里看到的“抓周”的方法，让她抓一次。图书、玩具、毛笔、裙子、机械车铺在客厅里……第一次，她抓了一只棕色的布袋熊；第二次，她抓到了一本画册，一本很简洁朴雅的历史图集；第三次，我有点心急了，催她选，并把一本外语书扔到她面前。我是有私心的母亲，期待她活泼、文雅而沉静，拥有更宽广的视野，明亮而温暖地为人，拥有承担和创造生活的本领，踏踏实实地做事、生活。
我一直觉得，历史，通向向内的世界，而外语，却是了解外面世界的好工具。对需要汲取生命养分成长的人来说，二者同等重要。在我焦灼的期待中，牛牛的小脚绕过外语书，在一本厚厚的法律词典前停下了脚步。她抓起词典，朝我奔来，半途中，又折过身去，拾起了我掷在地上的外语书，朝我们飞跑过来……
我终于相信，胎教是神奇又科学的知识。在怀她的时候，我一直学外语。同时，英国浪漫主义文哲读物陪我度过了难捱的孕期，诗人雪莱云雀一样的纯净乐观陪伴着我，一次次将不安的情绪调拨为昂扬，乐观成为面对生活的基调。随着她的长大，生活的快乐时光加深着我们彼此的认知，我们把她定性为一个爱书、对世界充满新奇、乐于接纳和探索、富有责任心的快乐孩子。我喜欢她的开朗活泼，对高洁美好的直觉判断和选择，如同接纳成年后的我自己。然而，想象一下世界还是辩证、多元的，风雨中也会夹杂着雷鸣，阳光下也会出现阴霾。我还是希望她是包容的人，保持自我，也要与环境和谐，与人群共鸣，有承担生活的本领和担负使命的能力。
她将从一个美好、纯净、童稚的孩子成长为丰富开阔、善于承担和创造、生命力茂盛的人吗？我一直在期待，也一直用爱陪伴着她的成长，滋养、约束和修正着她成长的方向。
后来，我们最真实的相遇和交锋，在温馨平淡的生活中时时发生。一个工作日的早晨，太阳已经照暖整个房间，时钟指向了8点。9岁的牛牛因晚睡依然躺在床上不起来。我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她，时钟的指针一下又一下地向前刷过，藏在心里的火山终于爆发了。我走到床边，扔掉她的被子拍打她……牛牛惊醒了，她惊悚地爬起来，蓬乱的长头发掩盖着一双惺忪而惊惧的大眼睛……“妈妈，我要穿衣服，起床上学去。”惊惧后的牛牛，弄明了我的意图，快速地回应了我。我的表情最终还是欣慰的，但是牛牛惊悚的大眼睛却一直留在了我的心里，逼视着我，检阅着一个母亲的成长。我不由得沉静下来，思考起我们共同的成长之路。我终于明白，我只是外力的点拨者，她必须由自己的心灵出发，在生活和知识中寻悟，开始自己的建设、认知之路。
我一直不明白，在婴孩、儿童和青春少年之间，横亘着怎样的思维过渡和情感心理纽带。然而，阅读却让牛牛建设了自我，沟通了她的自我和外部世界，丰富了她的感情，让她亲近了文明，对世界充满辩证的视角。对于脚下的生活，她有着清晰而耐心的承担和憧憬。我，也将无悔于自己的选择，继续用阅读来丰富、完善一位母亲平凡而真挚的爱，来播种和点燃牛牛对未来的期待、对生活的承担、对责任和使命的担负。这，是一种关怀生命成长的温暖关照，也是一种价值实现和文化绵延的壮阔期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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