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魏馨媛
记忆中的元宵节,总是和父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。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,屋檐下的冰凌能挂到开春,但父亲总能变魔术般,让这个节日变得温暖而明亮。
父亲是个木匠,平日里话不多,可一到元宵节,他就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。腊月刚过,他就开始忙活起来。从阁楼上搬下那盏祖传的走马灯,仔细擦拭每一片绢布,修补每一处破损。那盏灯有三层,每一层都能转动,画着八仙过海、嫦娥奔月。我常常蹲在旁边,看父亲专注地摆弄那些精巧的机关,他的手指粗糙却灵巧,像是会施法的仙人。
元宵节前三天,父亲会带着我去后山砍竹子。清晨的山涧还笼罩着薄雾,我们的脚步声惊醒了沉睡的露珠。父亲教我挑选合适的竹子,要直,要韧,要带着山涧的灵气。回到家,他就开始制作灯笼骨架。刨花在阳光下飞舞,像金色的蝴蝶。我负责糊纸,将米浆均匀地抹在竹条上,再贴上彩纸。父亲总说,糊灯笼要心静,就像做人一样,不能急躁。
天还没黑,父亲就带着我挨家挨户送灯笼。他背着装满灯笼的竹篓,我提着那盏祖传的走马灯。每到一户人家,父亲都会细心地调整灯笼的提绳,确保它能稳稳地挂在门楣上。灯笼亮起的那一刻,整个村庄仿佛被施了魔法,变得温暖而明亮。孩子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在巷子里穿梭,笑声和着鞭炮声在夜空中回荡。
有一年,我贪玩把走马灯摔坏了。看着破碎的绢布,我吓得直哭。父亲没有责备我,而是连夜赶制了一盏新的。那晚,他房间的油灯一直亮到天明。第二天,当我看到那盏新灯时,发现上面画着我最喜欢的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画面,我好高兴。
后来我来到城里工作,元宵节很少能回家。每次打电话,父亲总是说:“你忙你的,咱家的灯笼我都准备好了。”直到有一天,我偶然翻到一张老照片,是父亲年轻时制作灯笼的样子。照片已经泛黄,但父亲专注的神情依然清晰。那一刻,我突然意识到,父亲老了,而那个为我制作灯笼的人,也需要一盏灯,去照亮他的视线。
去年元宵节,我特意请假回家。推开院门的那一刻,我愣住了。院子里挂满了灯笼,有传统的宫灯,有可爱的动物灯,还有一盏崭新的走马灯。父亲坐在藤椅上,正在糊着最后一个灯笼。他的动作不如从前利索,但依然专注。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,像是撒了一层金粉。
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我轻声说。父亲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:“回来得正好,帮我把这盏灯挂上。”我接过灯笼,发现上面画着一幅画:一个父亲牵着孩子的手,在挂满灯笼的巷子里行走。那一刻,我的眼眶湿润了。原来,父亲一直在用他的方式,守护着我们的元宵节,守护着这份温暖的记忆。
父亲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,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这些年他制作的灯笼图纸。每一张图纸都标注着日期,有的还写着我的名字。原来,在我离家的这些年,父亲一直在制作灯笼,仿佛这样就能把思念化作光明,照亮我回家的路。
这个元宵节,我陪着父亲糊了一晚上的灯笼。我们聊着往事,聊着未来,聊着那些被灯笼照亮的岁月。夜深了,灯笼在院子里轻轻摇晃,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间。看着满院的灯笼,我突然明白:父亲的爱,就像这些灯笼,不张扬,却永远明亮;不炙热,却足够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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